中毒太深 传销人员不信自己被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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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山一天两名女大学生因传销跳楼受伤”，“夹江一天端掉9个传销窝点”，“峨眉遣散传销人员30余人”……连日来，为配合全国上下统一行动的“打击传销”行动，我市多起传销案曝光，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甚至有网友发帖表示担忧：莫非，乐山这个素来以旅游闻名的城市，也是传销最肥沃的土壤？
7月10日，记者前往乐山市夹江县，希望了解到更多打击传销的背后故事。
执法揭露内幕
7月6日上午10时左右，记者到达夹江县工商局经检队办公室。还未进门，便看见两个人正在清理堆满了大半个屋子的材料。其中一位是夹江县工商局经检队队长梁志远，另一位是队员葛亮。
“全都是6月10日端掉的9个传销窝点搜出来的。”梁志远向记者介绍，这里面有参与传销人员的通讯录、学习笔记、日常安排，还有所谓的公司简介、经营理念、工资信封单……随后，梁志远从一个塑料袋中拿了一套“保健品”告诉记者，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迈冉投资有限公司的产品，实际上均是三无产品。
梁志远说，像这个传销组织，保健品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道具，其实质是靠“拉人头”赚钱。这些钱，都是从亲人和朋友处赚的。
在几张传销人员的树状线路图中，梁志远给记者展示了“谷跃传销团伙”发展的下线名单，关燕(谷跃的老婆)，关燕的下线谷立(谷跃的爸爸)，谷立的下线孙玲(谷跃的妈妈)。此外的分支里，还有谷南、谷要、谷民等一眼就能看出是互为亲人的名字，他们人均都已经买到了10份以上的虚拟产品。
一边给记者做介绍，梁志远一边找出传销人员的各种“道具”。在一份“公司管理制度及规定”中，有对“合法前景”和“十大行业误区”的阐释。光看标题，似乎和正规公司没有两样，但仔细阅读，却发现其内容都是与国家反传销理论相违背的。“这就是他们的洗脑材料，先通过文字蛊惑人心，等你进入状态后，再教你‘学习’骗人的技巧。”
一旁的葛亮递过来几个笔记本，梁志远给记者指出了他们所谓的营销技巧：技巧三，三不谈，也并不是一字不说，而是说话不要太具体，概念模糊为原则，比如朋友问你在哪家公司上班，你可以简单告诉他在一家合作公司；技巧六，学会应用配合电话，在邀约操作中，你都要表明自己在挣什么钱；技巧十二，带钱，就是让你的朋友准备过来时，提前把钱准备好，而对朋友说时需要一定的技巧……
“传销就是一种经济邪教！”这是梁志远带领着他的“打传”团队，在与每一位传销人员“亲密”接触后总结出来的。
现场端掉窝点
正当梁志远给记者介绍情况的时候，又一个消息传来：夹江县农资公司宿舍内有两个传销窝点。在和夹江县公安局经侦队取得联系后，下午三时，梁志远带着一帮队员来到农资公司宿舍。在门口守门大爷的指点下，很快确定了地点，兵分两路同时出击。记者跟随夹江县公安局经侦大队副队长张敏一组来到四幢三楼的窝点。
张敏老练地遮住了门眼，随后敲门。房门打开，两室一厅的房子里走出一名男子和两个睡眼惺忪的女人。
男子名叫史甫，其中一个女人叫黎阳，两人以兄妹相称，另一个偏胖的女人是史甫的老婆。
说明来意，张敏问他们在夹江做什么，黎阳爽快地回答：“做直销。”“销售什么？”“迈冉保健品。”“谁叫你过来的？”“我老公，他出去了，马上回来。”
黎阳说她以前是做红酒生意的，听老公说这边直销生意好做，所以在今年5月份就过来了。随后，她又叫了老家邻居的哥哥史甫，“我觉得这是赚钱的好事，才叫亲人过来。下一步还打算把老爸也叫过来。”
这让在场的执法人员哭笑不得，“你把你爸爸骗过来，是赚你爸爸的钱，那你爸爸又赚谁的钱呢？这是传销，违法的，懂吗？”
“我们都是自愿来的，不存在骗不骗的问题，有钱大家一起赚。”史甫说他已经买了3份产品，通过学习后发现这是赚钱的好门路，于是在十几天前，才让刚生完孩子的老婆带着四个月大的孩子一起过来。
史甫的老婆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当张敏问她是否知道这是传销时，她一脸疑惑：“我老公说是直销，具体我也搞不清楚。”
客厅里，执法人员苦口婆心地为他们解释着传销和直销的区别，告诉他们传销的违法性，但“中毒太深”的黎阳、史甫却仍然坚持己见。史甫的老婆只是静静地听着。房间里，四个月大的孩子在安睡。
而在另一个窝点，则住着方阳的上线——叔叔朱远，他已被带回局里做调查。
“我只想回家”
在登记方阳资料的时候，记者留意到了他竟是1984年出生。这让记者感到十分惊讶：眼前这位成熟并且满脸沧桑的男人，竟然只有25岁。
方阳家住河南省南阳市卧龙区石桥镇，因为成绩不好，高中没毕业的他就开始辍学帮亲戚家打杂。两年前，他又到深圳替人开车，一个月四千元的工资也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但今年年初，金融危机的波及使得方阳的工资降到了两千元以下，无奈之下，他只得选择回家。五月，和父亲关系很好的朱远承诺给他介绍工作，说是乐山夹江有个工资很好的开车岗位。
“我不想来的，但朱叔叔一个劲地给我妈妈做工作，妈妈还是要我过来看看。”这一来，方阳便踏进了朱远的传销圈套。
一番洗脑之后，方阳最终相信了叔叔短时间内能赚到320万的“营销神话”，但赚钱的前提是必须买上一定份数的迈冉产品。暴富心切的方阳将自己存了好几年的积蓄一并掏出，买了10份产品，花了34000元，最终得到了6460余元的提成返金。也正因为买了10份，他被升职为主任，下一步计划便是继续发展下线，再从中获利。
方阳把老婆喊来了，但因为没有钱，于是又喊来了哥哥史甫。“哥哥买了三份，自己得了1100元。”方阳说。
而在另一个问询办公室里，四十多岁的朱远也正在回答执法人员的问题。“最近没有新人进来，也没有发展目标，所以这几天都没事干就学习。”朱远说，他只发展了方阳，后来就没有再发展人，所以现在也没钱了。
长达两个小时的交谈式问话后，当记者要求朱远说说心里话时，他先是憨笑，继而变得有些严肃：“按你们说的，这就是违法的传销了，真有点上当的感觉。现在搞不成只有回家了，但生意没有做成，怎么回去面对亲人？可不回家又能怎么办？但现在是连家都回不了了，才交了一年房租，没有钱……”
朱远的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挣扎。
在方阳那边，他似乎已经完全醒悟，“我们上课，他们都不会讲这些。现在知道是骗人的了，等这次你们调查完，我就带着老婆和哥哥嫂子一起回家。”
“现在的目标还是320万吗？”
“不，不，我只想回家。”
(文中传销人员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