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口述传销经历:迷迷糊糊进去 体无完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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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在老家福建做生意的钟涛(化名)应朋友之约来南宁“经商”,不想却陷入了传销陷阱。经历了3年的“纯资本运作”后,他由初级业务员晋升为主任、经理,最后升到组织的高级业务员。在组织内级别不断升级的同时,他也由一名拥有“良好声誉”、稳定收入来源的“商人”,变成了口袋里只有十几元钱、没脸回家的人。9月24日,钟涛约见记者,讲述了他加入传销组织3年来的遭遇和醒悟。
自信不会上当
利欲熏心入伙
“利之所在,必使人忘形”
钟涛曾在机关工作,后来他辞职下海做起了生意。2005年8月,他一个久未联系的朋友突然联系他,交谈中对方了解他生意做得不是很好,便约他到南宁来做服装生意,说南宁的行情很好。这个朋友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学同学。听了对方的提议,钟涛决定到南宁试试身手。
知道钟涛要来南宁,熟悉他那个朋友的人提醒说,那个人在南宁从事的可能是传销,让他小心为妙。“听到这些传闻我还想,如果我朋友真是做传销,我更要来,怎么也得‘拉’他一把(意思是劝对方收手)。”钟涛说,因为此前他的一些同事也做过传销,也曾想拉他入伙,但被他拒绝了。他对传销还算比较了解,相信自己不会上当。
到南宁后,钟涛的朋友并没有直接跟他谈生意,而是带他在大沙田一带与人喝茶聊天。在闲聊中,他逐渐了解到一种“一本万利”的行业——“纯资本运作”。这个行业没有任何产品,只要交500元入门费,再买上最少11股、每股3300元的股份就可以成为初级业务员,以后就可以通过发展人头来获取提成。钟涛的朋友说,这个行业潜力很大,他自己就是特意放下广州的生意来南宁做的。
经过几天的了解,钟涛觉得朋友所说的“资本运作”似乎不是传销,因为这种模式没有专门的“洗脑”课程,没有顶级的受益者,“只要做得好,每个人都能成为高级业务员”。这个朋友舍得将几百万元的工厂以三四十万元的价格贱卖来做“资本运作”,肯定是因为这个生意确实很有前景。在钟涛接触“资本运作”的10多天时间里,他确实看到有人赚到了钱。几经权衡之后,钟涛终于下定决心参与其中,花3万多元买了11股。对于自己的选择,钟涛用了一句“利之所在,必使人忘形”来总结。
精心设计骗局
拖亲带友下水
“现在我很后悔害了我表弟”
加入“纯资本运作”后的五六个月,钟涛一直不好意思拉下脸面去发展下线。后来,觉得就这样一直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才选定第一个发展目标——自己的表弟。
钟涛的表弟此前在厦门做装修生意。联系上表弟后,钟涛明知故问地问表弟会不会做卡拉OK厅和夜总会的装修。表弟以为有生意上门,便很快赶到了南宁,想揽下工程。一到南宁,表弟便叫钟涛帮安排与老板一起吃饭,好谈生意。由于第一次发展下线,钟涛还没什么经验,不禁有些慌乱。回过神来后,他忙谎称老板去了桂林,要过两三天才回来。
安顿下表弟后,钟涛借口说要拜访朋友,带上表弟一起找“同事”聊天。在聊天的过程中,他们逐步向他表弟介绍“纯资本运作”的框架,说能赚大钱。刚开始,表弟对此非常抵触,不肯深入了解。于是钟涛采用了迂回战术,一天晚上,他邀请了五六个衣着光鲜的“老板”和表弟一起喝酒,席间“老板”们互相交流“运作资本”的经验,谈及收入如何如何高,赚钱如何如何容易。钟涛说,这些其实都是说给表弟听的,一场酒喝下来表弟就动心了。两三天后,表弟慢慢了解了他们的操作方式,也加入了进来。
钟涛说:“现在我很后悔害了我表弟,他加入后积蓄花光了,还闹得妻离子散。以前他是做老板接工程的,如今回到厦门,成了人家的打工仔了。”
再后来,钟涛还用类似方法“发展”了自己的妹妹,并通过表弟、妹妹,在短短一年之内就发展了20多个下线,从而得以从初级业务员一路晋升,从组长到主任再到经理,最后到坐收提成的高级业务员。
钟涛说,他们发展下线有一套比较成熟的方法。一般如果对方没有防备,很容易在他们天花乱坠的吹嘘下中招。如果对方有防备,他们会几个人一起策划,互相配合演戏。一个比较有用的办法就是请对方吃饭,吃饭的地点要选在比较高档的地方,喝好酒抽好烟,在酒桌上安排几个“成功人士”现身说法,借此来让对方熟悉他们的行业,用高回报勾引起对方的好奇之心。第二天一早,他们又安排发展对象一起喝早茶。就这样两次三番不停地刺激对方,最后让对方觉得确实有利可图,自动选择留下来。
外表光鲜依旧
内心焦虑难当
“即使自己没有车,也要借一辆价值三四十万元的车来开”
钟涛说,他做到高级业务员其实并没有挣到多少钱,现在口袋里只有十几元钱。因为发展下线毕竟是有限的,下面的业务员已经很难再发展了,而原有体系比较庞大,下面有人截流不往上交钱,加上日常开支也比较大,他已经难以为继了。钟涛的那个朋友介绍他加入时曾说过,做到高级业务员一个月能拿到6位数的薪酬,而事实上根本没有那么多,他在最好的时候也有过一次拿到三五万元的,但这点收入还不够继续拉下线的日常开支。
为了拉到新的下线,钟涛和组织内的其他人一样,必须打造“形象工程”,让人家相信这种方式能发财。“比如说我现在租的这套房子就要2800元一个月。”钟涛说,另外他们还要买些比较体面的行头,好把自己打扮成“成功人士”。去接新来的朋友时,即使自己没车,也会借一辆价值三四十万元的车来开。他们通过这些方式,来塑造一个比较好的“第一印象”,这对今后发展下线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不过,这些花费不菲,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撑不下去了。
钟涛是快做到高级业务员时才发现“纯资本运作”不对劲的,他说自己是“先被别人骗,后骗别人”。钟涛说,在传销组织内部,没钱吃饭就去偷去抢的人比较少,但蹭吃蹭住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很多业务员将数年的积蓄悉数投入其中,有的人甚至是四处借来的,他们即使发现真相也是进退两难:一旦退出,熬了这么久不仅没收获,全部身家还都没了,总想找机会再赚回来;不退出,又感觉身陷囹圄,没有希望。
钟涛说:“看着他们在里面挣扎,绝大部分终将一无所有,我感到很茫然。虽然明知道是骗人的,我还不得不骗下去,所以做到高级业务员之后我就决定不干了。”
到头一无所有
抽身改走正道
“我失去了很多,也明白了不少”
今年2月,钟涛和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因为传销,现在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钟涛之所以选择退出传销组织,一是没钱赚了,另一个原因是良心发现。他说:“我想通过我的经历告诉那些身陷传销的人,其实传销只有极少数人能挣钱,一些人最多保本但也亏掉了时间,大多数人是迷迷糊糊进去,体无完肤出来。”
经历3年的传销生活,他用“脏得很,以怨报怨,勾心斗角”来形容传销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亲见一名女业务员打电话与另一名业务员的下线联络感情,为了挖“墙角”不惜动用各种手段,甚至色诱对方。有些业务员因为下线被挖,到公安机关互相举报,有些甚至发展到绑架对方的地步。
交谈中,钟涛不停地喝茶,显得很焦躁。钟涛说,由于参与传销的人拉下线不是拉亲戚,就是找好朋友,而绝大部分亲戚朋友都做不到高级业务员,很多人就会找介绍人的麻烦。即使没人找他们麻烦,但一些人仍感到继续这么骗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他们都没办法回家,也没办法再向亲戚朋友借钱。钟涛说,他现在心理压力也很大,想东山再起走正道却没了资本,现在人也变得畏畏缩缩的,不那么自信了。
钟涛有很多脱离传销的“同事”,他们都是在外打工。他们已经习惯了不劳而获,退出传销组织后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回归正常生活。钟涛听说以前的一个“同事”退出传销组织后,在江浙一带打工,虽然辛苦,但很安稳,他准备前往与他为伴。他说:“经过传销这三年,我失去了太多,也明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