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台传媒

　　今年7月，一对21岁的四川籍双胞胎姐妹相继陷入传销陷阱，梦想在岳阳成为百万富翁。父亲杨志明获悉消息后四处寻找，然而单凭他一己之力难以救出女儿。无奈之下，前不久，他赶到长沙向本报求助。
　　
　　本报记者随即赶赴岳阳。在岳阳公安、工商帮助下，11月16日，终于找到了妹妹杨阳（化名）。然而，比妹妹早出生5分钟的姐姐焉然（化名）却一直没有露面……
　　



    (　1月17日,岳阳市一出租房内，杨志明和杨阳朋友发现大女儿焉然的衣物，责问一旁的传销人员) 

    (11月17日,岳阳市公安局治安支队,小女儿杨阳正照着父亲杨志明写在字条上的话劝姐姐，希望姐姐焉然离开传销队伍)

　　同学发现姐妹踪迹
　　
　　“要是这次还找不到人，我女儿肯定没救了。”见到记者，今年45岁的父亲杨志明几欲流泪。
　　
　　杨志明告诉记者，今年6月，两个女儿双双从某大学园林专业毕业，随后在广东找到了工作，姐姐焉然在一服装厂当品检员，妹妹杨阳在超市当收银员，两人每个礼拜给家里打一次电话。他说，两姐妹除了妹妹右脸上多了一颗小黑痣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天天穿同样的衣服，一个人换了衣服，另外一个肯定也跟着换。”8月份时，杨志明突然接到两个女儿的电话，称她们在一家园林公司上班，公司要求每人配置台笔记本电脑，急需9000元钱。没起任何疑心的杨志明当天就给女儿们汇去了钱，“没想到，她们竟弄起了传销。”
　　
　　杨志明说，首先是妹妹杨阳在7月底被同学骗到岳阳，1个月后发展了姐姐为“下线”。11月份，杨阳又把大专同学雷明骗到岳阳。5天后，发觉不对劲的雷明以“回四川拿钱”为由逃回四川，这才带着杨志明赶往岳阳找人。
　　
　　传销团伙天天洗脑
　　
　　在岳阳呆了5天的雷明向记者介绍了他在传销团伙的生活。“说是推销化妆品，其实产品谁都没见过。”他说，他住的房间不过10来个平方，共住了12个男生，吃的是萝卜白菜，每天的活动就是唱歌、吃饭、听课。
　　
　　“我们每天清晨5点半起床，排队洗刷，然后合唱一首自编的‘出人头地歌’，再挨个唱。8点吃早饭，领导喊‘吃饭’，大家一齐吃饭，领导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饭局就结束。”
　　
　　雷明告诉记者，刚刚进去时，有人帮他按摩，早上起床有人挤牙膏，晚上睡觉前有人洗袜子，似乎谁都对他非常好。“其实那都是表面文章，我们被禁止打电话和收发手机信息，新成员都不能与外界接触。”
　　
　　雷明回忆，那几天，他们在民房里呆着几乎与世隔绝，看不到电视、报纸，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前，身旁总有人不停地对他们洗脑：要他们打电话向家里要钱、联系亲戚朋友买产品、不断发展“下线”，“总有人大喊着发财后要怎样，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发财，全是骗人的。”
　　
　　利用听课的机会，雷明见到了在其他出租房居住的姐妹俩，“可能是营养不良，她们明显比读书时瘦多了，妹妹倒是经常和我说话，鼓励我好好赚钱，姐姐说话少一些。我暗示姐妹俩和我一起走，可是她们很反对。”
　　
　　妹妹反感父亲的出现
　　
　　11月15日上午，记者与杨志明、雷明等人赶赴岳阳，同时将情况告之有关部门。
　　
　　15日下午3时，杨志明打电话联系妹妹杨阳，刚一开口对方就挂掉。“不会是被里面的人控制了吧。”心急如焚的杨志明痛哭流涕。
　　
　　“我来打给杨阳，应该可以把她喊出来。”雷明提出以“从四川带了新朋友引荐给杨阳”的方法打电话给杨阳，约其11月16日上午10时在岳阳火车站接人，没想到，杨阳很快接了电话，当场答应了雷明。
　　
　　“女儿啊，你为什么不接爸爸的电话，我找你们两姐妹找得好苦。”11月16日上午10时许，杨阳果然出现在岳阳火车站出站口。见到女儿的杨志明推开人群，将转身欲跑的女儿一把抱住，随即把女儿带到岳阳电力宾馆。
　　
　　出人意料的是，对于父亲和记者的到来，杨阳表现得反感，她不停拨弄着电视机遥控器，不以为然地说：“现在好了啦，记者来曝光了，大家都说我们两姐妹在搞传销。”
　　
　　倒卖化妆品就是发财路？
　　
　　言语中，杨阳坚定地认为自己不是传销，而是直销，“我同学喊我来岳阳那不叫骗，那是善意的谎言，我们搞的是网络营销，不是什么传销。”她告诉大家，这些化妆品2000多元一套，新来的人买了后，可以再转卖给别人做自己的下线，下线越多，自己的级别也就越高，挣的钱也就越多。至于这些价格高昂的化妆品到底有什么效果，她却避而不谈。
　　
　　“不到1年，就可以成为百万富翁。我寝室的朋友亲眼看到有人吃萝卜白菜走出去的，现在成了百万富翁。”
　　
　　一旁的父亲反问道：“那你现在赚了多少钱？你问我要了9000元说要买电脑，电脑呢？”
　　
　　“能不能赚到钱我自己心里清楚，你怎么知道我赚不到钱？”尽管说不出钱的去向，但杨阳称自己坚决不会回家，也不会带着父亲去找姐姐，她计划好要用1年时间“赚钱”，那时候肯定能成功。
　　
　　“放心吧，你不要找了，姐姐不会见你的。”小女儿继续着不以为然的态度。杨志明脸色苍白地捂着胸口，几分钟后，走出了房门。
　　
　　连跑3个窝点未发现姐姐
　　
　　11月17日上午，记者等人跟随岳阳公安、工商一起行动，在雷明的指引下，开始寻找姐姐焉然。
　　
　　上午10时，岳阳市云梦路附近一废弃民房，42名老老少少，分成6排，坐在小板凳上，必恭必敬地听取2名眼镜男子“上课”。10多名民警冲进室内，他们骚动了一下，随之安静下来，眼睛仍直直地盯着讲台上的眼镜男子。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记者问。
　　
　　“我只上课，其他的都不清楚。”
　　
　　“认不认识一对双胞胎女孩？”
　　
　　“不清楚。”
　　
　　记者注意到，这间用于“上课”的教室只有一个临时安装的木门，窄得仅容一人进出。房间内什么东西都没有，窗户被砖头完全堵死，室内光线昏暗，四周的墙面多半脱落。一幅反贴的地图就是“黑板”，上面用黑色油笔写着“五级三节制、出局制”“出人头地、沉默是金”等字句。
　　
　　民警一一询问听课者的身份，他们从18到60岁不等，大多来自四川、安徽两地。但是依然没有发现焉然的下落。杨志明又是汗水，又是雨水，身上全都湿透了。
　　
　　“认识焉然吗？她在哪里？”杨志明一个接一个问着听课的人，那些人眼神呆滞，没有应答。雨中近4个小时的寻找，接连跑了3个窝点，仍没有焉然的任何消息。
　　
　　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还有一个点！”雷明的话重新振奋了在场的人。随后，在他的带领下，一部分执法人员直奔另外一个窝点。门是半掩着，迎面扑来一股湿气，只见一间不到10平方米的房间里打着15个地铺，两间房子满地的草席、被子，阳台上十几条湿漉漉的毛巾堆在地板上，厨房里摆着一罐煤气和一盆米。在那里，终于找到了一个认识焉然的“讲师”，然而，就在他答应打电话询问时，另一名男子则躲进厕所偷偷发短信息通风报信，发现后，杨志明立即拨打女儿手机，结果已经无人接听。被抓的几名男子一概不回答问题，只是漠然地看着大家。
　　
　　对杨志明而言，今天几乎没有任何收获。他蹲在地上，将头部埋在双膝之间，双手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他们为何不回头？
　　
　　执法人员告诉记者，参与传销的人之所以甘心情愿受骗，不外乎这样几种情况：一是团伙首脑鼓动力强，能够掌握成员的心理发展情况。这些传销团伙，成员大多是职业学校毕业，年纪尚轻，没有社会经验，又想有很好的发展，很容易受人诱骗。
　　
　　在一名团伙“领导人”的床柜下，我们找到了她的一本秘密花名册，上面有各个成员的基本资料，其中注重提到成员的心理发展情况，以便有的放矢进行掌控。其中对一名成员的描述是这样的：“为人老实，活动能力强，但喜欢美女，想赚大钱，可以先给些实惠，然后发挥其主力作用，让他体会处于中心的感觉。”
　　
　　第二个则是这些成员都有金钱崇拜论，又有些好逸恶劳。心理学教师李达夫先生分析，杨阳专注于成为富翁的道路，已经染上了“心瘾”，开始走向偏执，现在要让她走出心瘾的控制，需要专业的心理辅导。
　　
　　最后，这些成员明知生活艰苦没有发展前途，依然不肯回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传销走到今天已成人人喊打之势，成员欺骗的只能是自己亲人或者密友，一旦回家后，如何面对亲属的指责与怒骂，也是这些好面子的年轻人担心的问题。所以他们才会甘心一错再错。
　　
　　小女儿情绪反复
　　
　　雨越下越大，不时冲撞着父亲的希望。
　　
　　吃午饭时已是11月17日下午2点，杨志明一直给小女儿夹菜，自己没动一筷子，饭后，他一声不吭地坐在房子角落抽烟。不知是看到了父亲的憔悴，还是大家的轮番劝说起了作用，一开始还说“不知道姐姐的联系方式”的杨阳竟主动提出，想办法约姐姐跟父亲见面。这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父亲杨志明激动地双腿发抖。
　　
　　姐妹俩近10分钟的通话，杨志明在一旁不停地写着纸片暗示着“希望能见上一面”。然而，这次通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原本对父亲态度好转的杨阳反而出现变化，她哭着喊道“姐姐说坚决不回去，我也是！”
　　
　　等，找到女儿为止
　　
　　在双胞胎姐妹通话时，岳阳警方进行了手机卫星定位，将目标锁定在了火车站附近一宾馆附近。下午3时许，寻找队伍再次出动，在半径50米左右的范围内对其进行搜寻，遗憾的是，焉然的手机在此时突然关机，也许聪明的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几乎唾手可得的目标从眼皮底下溜走。整个解救行动一直持续了近10个小时。晚上7时，岳阳城内万家灯火，在杨志明的一再要求下，警方结束了这次行动。晚上就餐，我们仍没能看到这对双胞胎“长得到底像不像”。
　　
　　“以后有什么打算呢？”记者问杨志明。
　　
　　“在这里等，找到女儿为止。”杨志明紧紧握着我们的手。这位淳朴的父亲说，他对女儿骗走的9000元钱并不心疼，心疼的是女儿们至今不肯回家，甚至连面都不肯再见一次，“我一定要找到孩子，把她们带回家为止，不能让传销毁了她们，也不会让她们去毁别人。”
　　
　　令人稍许欣慰的是，11月18日上午，已经回到长沙的记者接到了杨志明从岳阳打来的电话，“姐姐焉然答应和我见面了，她定好11月21日。”沙哑的声音里掩饰不住这位父亲的兴奋，尽管他也不知道到时候是否能真的见到女儿。记者和这位父亲一起期待着这对21岁双胞胎姐妹的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