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青春派》刺高考:用传销方法教学 首要是洗脑
发布: 2013-08-15 09:04:53 作者: 刘珏欣 郑宇 来源: 南方人物周刊
刘杰,导演,1968年生于天津,2006年凭借导演处女座《马背上的法庭》获得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最佳影片奖,《透析》《碧罗雪山》同样获奖不少,最新作品为《青春派》。
电影《青春派》上映3天,票房1200多万。
这是青春电影扎堆的一年,个个票房大丰收。《致青春》7亿多,《中国合伙人》5亿多,引发激烈争议的《小时代》也有4亿多。但《青春派》似乎没挤进这个行列。
导演刘杰电话不断。业外人士甚至影评人普遍向他倾诉对票房的失望,他们的预测是好几亿。而院线的人则一致表达惊喜:创纪录!很牛逼!“按照他们的经验预测,过1000万都不容易。预测方法就像打桥牌,要数点,有哪些明星,有哪些卖点,加在一起算。”在院线方看来,《青春派》的对比对象不是《致青春》,更可能是《钢的琴》,同样没明星、少卖点、有口碑。“《钢的琴》最终票房600万,院线觉得给你预测1000万,不错了。”刘杰说。
两年半前,刘杰从中影集团和黄冈市手里接下这个命题——拍高考。投资一千多万。“他们提的诉求只有一个:不要赔钱。”
在此之前,刘杰的3部文艺片《马背上的法庭》、《透析》、《碧罗雪山》在国内外获得大小奖项几十个,《马背上的法庭》甚至在法国艺术院线连映50周,是在法国上映时间第二长的华语片,第一是《花样年华》。但在国内,刘杰几乎不谋求公映。文艺片进了商业院线会被冲得一塌糊涂,他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前3部电影每部投资几百万,靠奖金和海外发行足以收回成本。那时的刘杰接受采访会说:“我对票房无所谓,也不了解市场,我几乎不看院线电影。”现在,他第一次拍了商业片,从“自言自语”到“对大家说”,为了不让投资方亏钱,不得不“有一点在乎票房了”。
喜欢讲现实主义的刘杰必须给自己套上两副镣铐:一边学着研究市场,一边学着研究中国银幕上的高考禁忌。
“高考真是人生一劫”
刘杰花了14个月的时间去踩点筹备,走了5座城市的二十多所高中。
第一站是黄冈。这座湖北小城以高考闻名全国,因难度苛刻的高考测试卷和令人惊讶的高考战绩,多年来都是全国考生眼中的地狱和传奇。
刘杰觉得,那儿的状态要是拍出来,难免是个沉重的电影。“可能会是一部《全金属外壳》,一上来就是孩子们在跑操,一边跑一边喊励志口号。一切都是军事化训练,跟集中营似的。”刘杰想要一个更中性的状态:“每个导演都有他创作的价值观。有的人拍了一段自己的回忆,或者一个好看卖座的电影可能最得意。对我来说,能够记录一个领域或是一个话题的时代性,是更得意的事。我拍2012年中国孩子的青春,希望它是真的概括准确。最有价值的事情是50年后,当别人想要了解的时候就来看,他会知道,这个电影准确真实地反映了这个时代。”
离开黄冈,他决定不去高考厮杀最惨烈的山东、河南等省,转去了南京、深圳,最后落脚武汉,召来大部队,开始海选演员。
刘杰需要真实的年龄感,需要真实的高中生气质。之前他已经看过好几万的艺考生。南京艺术学院招生时,他在报名点和考场之间来回转悠了3天,发现不少有趣的人,但他们身上那种晃晃荡荡的气质,实在不像真实的普通高中生。
他又想找刚参加完高考的孩子。但是发现,“高考对我们来说,真是人生一劫。过了这一劫,人的状态、眼神、说话,全不一样了。”找真正的高三学生太不负责任,最后锁定在高二学生。
刘杰和三四个副导演在学生们上课时从教室里慢慢走过,看每个学生3秒钟,用DV录下来。这样在武汉看了一万多个孩子。回头看录像,觉得孩子不错就截屏,拿给老师问家长电话。这样800个人里能挑出50个。到了周末,包个宾馆或多功能厅,请这50个孩子和100个家长来,跟孩子聊聊天,挑出不到十个,再继续聊。
这个过程让他感触良多。比如本以为说服家长将是个难关,但实际情况是“不用说服”。甚至还有家长找到他说,导演,你要用我儿子的话,你在武汉的所有费用我全包了。比如重点中学和非重点中学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精神面貌不一样,重点中学的孩子比较现代,大方自然,一看就是家境比较好,而非重点中学的孩子,普遍比较“锈”。“可以明显感到,我们这个社会现在已经分阶层了。”刘杰说。
“拼爹拼不过,还不拼你自己”
27年前,刘杰在河北保定市参加高考,升学率极低,氛围远比现在紧张。“但具体到每个孩子的压力,其实比我们那时候更甚。”那时上了大学就国家全包,毕业之后是国家干部,起始工资五十多块。城市孩子上不了大学也能当工人或者当兵,起始工资三十多块。每个人差距不大,有安全感。
而现在,从家长到孩子都焦虑,对未来没有安全感。电影有一段,班主任撒老师训斥差生齐明智成绩不好,齐明智嘀咕某某也不好,撒老师大怒,说:“某某根本就不参加高考,他会出国,来这是混日子的,还有某某,他爸什么级别你不知道吗?还有某某,他家是中石化的。”一个朋友告诉刘杰,他去看电影时,一位妈妈带着孩子坐在他前面,看到这段突然大声跟孩子重复撒老师的台词:“你听见了吗?你拼爹拼不过,还不拼你自己!”
“我有点想笑,我不是想拍教育片啊。”刘杰说。
因为武昌教育部门坚决不同意此片开拍,怕影响3个月后的高考。最后,故事的发生地挪到了北京,重新海选了一次演员。
形象鲜明硬派的撒老师,在高考竞争比较缓和的北京并不典型,“北京比较厉害的老师是这样,但外地好多老师都是这样。”刘杰说。
撒老师会一串串地喊霸气的口号:“两眼一睁,开始竞争。”“累死你一个,幸福你全家。”“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要给我冲进一本线的大楼。”“扛得住,给我抗;扛不住,给我死扛。”“各位家长,高考还有半年,你们有要破产的,请坚持坚持;有要离婚的,也请先凑合凑合。”
但这跟刘杰筹备过程中遇到的老师们相比,只是中等水平。“撒老师不过是压力式的、直给式的。我见过一些老师,真是高手啊,他们直接告诉我,他们在用传销的方法教学,第一件事情是洗脑,让学生只有这一个目标,其他事情全部忘掉。”
“那些特好看的人不生活在我们周围”
刘杰给高考的故事套上了一条爱情主线,这是青春片和商业片最常用的方式,用在大学生身上毫无障碍,但在高中生身上,便是碰触禁忌。
“教育部以前有过文件给广电总局,主要两条规定:中学生坚决不能提情感问题,不许批评教育制度。但这规定很多年没有人碰了,不知道还有效没效。”刘杰一点点去商量,最终获得许可,可以拍摄早恋,但这段感情不能有助于高考,而且结局必须失败。至于批评教育制度,除了强硬的撒老师,刘杰还让男孩们赤裸上身,给自己从头到脚浇上一盆水,大喊着:“去他妈的高考!”“去他妈的一本线!”“去他妈的托福!”“去他妈的清华!”最后居然顺利通过了。
和禁忌一样难对付的还有市场。“确实有不少不缺明星的电影卖得不好,但那是拍得实在太烂。你说有哪个没有大明星的电影票房过千万了?《失恋33天》,除了文章,还有李晨、张韵艺、马伊俐等等好多人客串呢。何况白百何虽然算新人,但长得养眼,符合观众期望。”“《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耍了个超级滑头,它要把打手枪的那场戏拿掉,绝不会有那票房。这是个强烈的噱头,小说里都没这个情节。”
侃得头头是道的刘杰,却违反了许多他总结出来的商业片规律,他几乎没找明星,也没制造什么话题,甚至在这个流行消费银幕美色的时代,他从两万多人中海选出的演员,居然不是帅哥美女。
“长相问题啊……所以别人说我疯了,说我胆太大。”刘杰笑:“不是说好看的人才有青春。我觉得那些特好看的人不生活在我们周围。我还是希望现实主义,你看那些孩子,都是真实生动的。这是我对演员品质的坚持。我也不是排斥特好看的人,但那就是另外一部电影了,是偶像剧。对我来说,一个普通人,如果我能把他放到电影上去,他能够在镜头前很自如地表达自己,我觉得比刻意演的要棒得多。”
6月,《青春派》和《小时代》并列获得第16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传媒大奖最佳影片。刘杰觉得这是个喜剧。他看了《小时代》的预告片和片花,便不想去看正片了。“那不是电影,说它像MV,都是在侮辱MV,那是影楼拍的MV。”
27年前,刘杰因为偶然看到了电影《黄土地》,放弃了美术,改考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七八年前,已经做了多年电影摄影和制片人的他要转行当导演,把不住的房子都卖掉,均价每平方米六千多元,凑了两百多万,开始拍《马背上的法庭》。最后超支弹尽粮绝时,北京儿童艺术剧院给了他一百万,总算制作完成。“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拿政府的钱拍的,其实一分都没有。”
七八年后的现在,他卖掉的房子已经有两套涨到每平方米8万,涨了十多倍。
“后悔吗?”
“后悔呀!不过也没事,没影响生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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