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福星公寓”迷局 掏空老人积蓄办“养生卡”

　　7月18日上午，威海乳山市阴雨绵绵，12时15分许，由青岛发来的两辆大客车驶进了位于乳山开发区的福星老年养生公寓，浓雾中车上走下来近百名老人。而之前，这些岛城老人中的大部分已花数万元购买了位于这所公寓的福星休闲养生卡。此行，就是由发卡公寓组织老人来这里观光 、体验公寓设施的。

　　事实上，乳山的这家公寓自今年 6月初就在青岛香港中路设点，专门雇人在岛城人流密集处发放宣传材料，鼓动老人花5000元到10万元不等的资金购买福星休闲养生卡。之后，有老人拿到这种卡细细揣摩后大呼上当，尽管如此，7月18日当天在乳山开发区由公寓方主办的养生课上仍有20余名老人现场交钱签合同购卡。

　　如今，公寓的组织者已将触角伸到了烟台、长沙等地。不过，知情人透露，事实上，这家老年公寓所用的房子早已被开发商卖出，是公寓方租赁回来经营老年公寓的，租赁合同3年一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买卡的老年人将来不可能像公寓方所承诺的那样“可长期在此养生”。

　　乳山福星老年养生公寓张开的这张大网背后有着怎样的迷局？本报记者前往乳山，历经一周暗访，揭开了公寓撒网捞钱的冰山一角。

　　为办卡掏出全部积蓄

　　一念之间，一位老人将全部积蓄拿出来，“心甘情愿”地交给老年公寓。如果不是那次出门正巧碰上那名女子 ，如果不是那名女子极力追踪推荐，如果不跟着组团汽车去看还没完工的老年公寓，那4.42万元也可能不会就这样落入他人腰包。4.42万元买来了什么？事后，老人说买的是一纸陷阱重重的合同。

　　A 路遇陌生女子递材料

　　数年前，家住四方区的68岁老人高向梅(化名)从一家国企幼儿园退休后，每月只有1500多元退休金的她和老伴省吃俭用。退休数年来，家里总共积攒了不足6万元钱。

　　今年6月中旬的一次出门，让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半个月来沉浸在深思中，甚至有时候彻夜难眠，用她的话说“可能会改变命运”。

　　6月15日，她乘坐公交车从四流南路的家中来到了位于宁夏路的大润发超市购物时，一名年轻女子走到了她面前。

　　“阿姨……”女子看上去只有二十一二岁。听到有人叫自己，高向梅驻足，这名女子递过来一张上面印有“福星温泉老年养生公寓”的宣传材料，这份材料上还附有桂林、哈尔滨、厦门、海南等地旅游景点的照片。

　　“当时我也没在意，在她将这张宣传材料递到我手上后，我看了看准备离开。”高向梅说，就在她要离开时，这名女子一口一个阿姨地叫着，并且堵在了她面前笑着，有意阻止她离开。

　　随后，女子向其介绍起位于乳山银沙滩的老年公寓来，老人在听了女子对老年公寓的介绍后，也多少心动了些。

　　就这样，高向梅老人站在太阳底下，听那名热情的女子为其介绍了五六分钟关于到乳山开发区老年公寓养生度假的优势。老人在将这份材料装进随手携带的购物袋的同时，女子还死缠烂打地要走了老人的移动电话。

　　回到家后，老人将那个彩色宣传材料拿给老伴看，老伴单从材料上也觉得上面介绍的老年公寓确实不错，而且乳山离青岛又近，以后除了到乳山游玩外，还可以像候鸟一样穿行于成都、哈尔滨、杭州、海南和三亚等地游玩。

　　尽管老两口看了那份材料感觉不错，但单凭一份材料并未激起老两口购卡养老的兴致，这份材料被随手扔在了一张桌子上。

　　B 被拉着去胶南体验

　　过了两日，让老人想不到的是，一个陌生电话打到了老人的手机上，电话是当初推介老年公寓的那名女子打来的。

　　女子在电话中向老人表示 ，目前青岛很多老人都在购买他们的老年养生卡，如果现在购买的话，价格还可以优惠。女子在电话里寒暄了一阵子后还向老人表示 ，家里如果有闲钱的话可购买，如果没有闲钱就别购买了。

　　听着这名女子的话，老人考虑了半天对老伴说，如果推介人员是骗人的话，那就不会提示她没有闲钱别购买的话了。这也让老人觉得这名女子可信。之后的数日里，老人时常接到这名女子推销老年养生卡的电话。

　　“刚开始我和老伴都没打算买。”高向梅老人说，到了6月下旬的一天，女子又打来电话说，他们公司在胶南大珠山有一个养老点，这个养老点当前正在建设中，7月1日他们将组织一个团到大珠山的养老点去观光，希望她一并前往，哪怕不买养生卡也可以去看看。

　　在对方的热情鼓动下，7月1日，高向梅老人带上了老伴一起前往香港中路上这家老年养生公寓的暂时办公地点，并和众多老人一并乘坐大巴车前往了胶南。

　　展现在眼前的新房子刚封顶不久，尽管室内并没有装修，但与老人一并前往的推介人员还是介绍得热火朝天。

　　介绍者表示，如果将来老人不愿意到乳山的养生公寓养生，也可以来胶南的这个连锁机构养老，胶南离青岛市区还近。推介者同时表示，位于乳山的老年养生公寓配有温泉，冬季和夏天都可以进行温泉浴。

　　听到这些，老人的意志有些动摇了，而一并前往胶南的一些老人当场就表示要拿钱买休闲养生卡。

　　事实上，胶南的这处房子还正在施工，在整个前往胶南的过程中，高向梅老人和老伴就一直被那名曾经向其推介的女子“看护”着，而在回青岛的车上，这名女子坐在高向梅老人的身边，不停地问老人身上有没有钱，如果有钱的话，当场就可以交定金。

　　C 女子跟着老人去银行取款

　　老人表示，钱都放在家里的银行卡上，并没有在身上，听到这话后，与老人一起返回青岛下车后，这名女子竟表示要陪着老人打车回家，去拿银行卡取款签合同。

　　尽管当时老人也感觉到纠结，但经不住这名女子的纠缠，于是一横心，下了车就带着这名女子打车往四方区的家中赶。

　　赶到家后，老人拿了银行卡，到位于市南区的一家银行取了满满一大信封现款，就被这名女子拽着又打了出租车向位于香港中路的老年公寓在青岛的办公地点跑去。

　　当老人来到这个办公地点后，又走上来几名年轻男子向老人推荐老年养生公寓的政策，并拿出一些宣传品向其介绍所买的休闲养生卡的年限及优惠政策。

　　尽管老人已是68岁，但在这些推介人员的眼里和嘴里，老人显得是如此“年轻和健康”，推介人员建议老人买16年即192个月的养生卡。

　　在众人的蛊惑之下，老人签署合同后将刚从银行取出的那一大包钱中的4.42万元现金，交给了公寓的销售人员。交了钱老人拿到的并非正规发票，而是福星老年养生公寓的收款收据。

　　记者发现，这张粉红色的收款收据下方的负责人、会计、出纳和记账栏均没有人签字，只在收据的中间部分盖了“乳山市福星老年养生公寓现金收讫”的章。

　　一个4万多元的款项，竟然没有正式发票，这多少让老人有些费解。

　　D 签完合同看出不对劲

　　“当时在那里，我不知道何故就稀里糊涂签了合同。”事过数天，老人回忆说，她将收据和合同带回家后，很快她就接到了推销人员的电话，推销人员表示，回家之后不要将购买老年养生卡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子女，因为一旦告诉了子女，子女可能会认为这是欺骗，会要求老人将购买养生卡的钱退回。

　　事实上，自从接到推销人员嘱咐的电话至今，高向梅老人已经签署合同达20余天，到现在她和老伴也未将购买休闲养生卡的事情告诉子女。

　　老人将这个合同带回家后，老两口仔细研究了一番合同，却发现合同里有多诸多陷阱，这让老人彻夜难眠。

　　记者发现，合同上声称：“经甲方(温泉方记者注)授权之人员介绍并经乙方(老年当事人记者注)实地考察……特订立本合同”。

　　老人说，事实上在和甲方签订合同时，他们并不了解乳山老年公寓的实际情况，怎么能谈上是到乳山老年公寓实地考察？

　　而在合同的第六条中规定：乙方应当提前三十天向甲方提出入住申请。

　　高向梅老人表示，从这一条看，如果她想在夏天或者冬天到一个地方去游玩，必须要在一个月之前提出申请。

　　“这简直是开玩笑，自己花钱买了卡去游玩，还得一个月前提出申请。”她说，“老人年龄都大了，想游玩还得在一个月前准备，那一个月之后我还难保证身体是否适合出行呢！”

　　高向梅老人认为，这单方拟好的合同纯属是拿着老人的生命折腾和开玩笑。

　　更离奇的是，合同的违约责任中还注有：本合同经双方签署后，如因乙方不履行合同义务单方违约，应向甲方支付合同总金额35%的违约金。也就是说，如果签署了合同想退掉或者因为其他原因不慎违反了合同中的条款，就要支付35%的违约金；如果不履行甲方规定中的任何一条，同样要被扣35%的违约金。

　　记者发现，原合同中并没有标明老年公寓提供的服务项目以及主办方所说的“可候鸟式游玩”的地点。如此以来，老人将来到哪里去养生、如何养生，将享受何种服务这都是未知数，这些潜在的陷阱都在甲方的掌控之中。

　　倾全部积蓄、花4.42万元买一个老年养生卡，可这个老年养生卡背后隐藏着什么，连高向梅老人自己也琢磨不透。

高向梅老人花4.42万元购买的养生卡

公寓为长沙老人准备晚会

　　长沙老人也来看公寓

　　青岛、烟台、泰安、长沙……全国各地的老人接踵而至，纷纷奔向乳山的这个福星老年养生公寓。乳山福星老年公寓的组织者已经将触角从北国伸向了南疆，那么组织者如何能让众多老人“臣服”于这样一个老年公寓？

　　A 他买完卡老伴说上当了

　　李先生62岁，家住市北区。

　　早在半月前，李先生在五四广场上同样遇到了向他推销老年养生卡的人，与高向梅老人不一样的是，向他推销老年养生卡的是一名操着外地口音的清秀小伙。

　　在接过这名小伙递上的宣传材料后 ，小伙还递上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有一个姓名、办公地点和电话。事实上他至今不知道这个小伙的名字是真是假。

　　李先生从一家企业退休，在企业工作了一辈子，他很期待自己有一个充实的晚年。自从那份宣传材料送到他手上之后 ，他同样接到了那名小伙的电话，小伙表示要与他当面详谈，将养生公寓的相关政策和优惠情况告知。

　　双方约定的商谈地点还是位于香港中路上的那家养老公寓在青岛的办公地点。一进门，那个清秀的小伙子为老人倒上了茶水，一会儿问年龄，一会儿问身体状况，可谓关怀倍至。

　　老人心善、口直心快，一看人家对自己如此“敬重”，一股脑地把人家的问题毫无保留地倒了出来，甚至连自己的家底都告诉了人家。

　　此后，推销的这名小伙拿出一份《福星休闲养生卡》，开始不厌其烦地向老人介绍。

　　由于老伴身体并不好，起初李先生打算只买一年6000元的 ，之后看情况再继续买，可推销者强烈建议让老人买6年，这样算下来要花4.8万元就可以买到手。老人想了想，6年之后，自己的身体不一定能撑得下来，于是只愿意买3年。

　　看着眼前倔强的老人，推销者只好同意老人暂买3年。这名小伙还表示，之后如果老人因身体原因不能到公寓所指定的连锁点或者乳山养生公寓游玩，可将养生卡委托公寓转让，也可以自行寻找受让方，甚至还可以寻找继承人继承这张卡。

　　老人没想到的公寓早就想到了，表面看来公寓可谓“服务”到家了，就这样，老人在推销者的极力推荐下花了1.5万元买了养生卡。

　　卡是买来了，当老人兴致勃勃地拿着卡去见老伴时，两人戴着眼镜仔细研读了合同，发现合同“到处都不大对劲”。

　　“不对劲现在也没办法了，合同签了，你要是退就得扣钱，”老人说“扣的数目还不少。”

　　李先生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起初他想把这个决定告诉儿女，可后来推销者说了，这事情不要告诉儿女，以免节外生枝。根据推销者的嘱托，李先生和高向梅老人一样，至今未将购买养生卡的事情告诉儿子。尽管老伴一直坚称“上当了”，吃了哑巴亏的李先生只好用“买了就买了吧”来安慰身体不好的老伴。

　　B 组团而至的长沙老人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从炎热的长沙来到乳山沿海一线，对老人关广东(化名)来说 ，乳山的气温尽管要比长沙下降了摄氏七八度，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好心情。

　　关广东只是从长沙组团来乳山福星老年公寓游玩的百名老人中的一名，这也是老人第一次来乳山的这个老年公寓。

　　7月18日上午，个子并不高的老人端着一个托盘夹杂在公寓餐厅的人流间打饭菜，排了10多分钟的队才轮到他。

　　而在关广东老人来乳山福星养生老年公寓之初，餐厅里早早就挂上了一个名为“福星公寓长沙置换老人文艺联欢晚会”的横幅。

　　在老人们看来，老年公寓挂这个横幅“并没有实质性的东西，这是在造声势和假象。”他说，“名义上是搞了个小晚会，但整个晚会的主题就是不断向老人推荐买养生卡或者续签养生卡合同。”

　　公寓工作人员称 ，早在去年冬天，公寓就开始接待来自省内外的老年人。公寓的官方网站上声称，该公寓一次可接待800～1000人。

　　从去年冬天到现在，该公寓接待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多少老年人，记者无从得到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证实，在这个老年公寓的两幢能容纳数百人的高层楼内，由于长沙老人的到来，以至于“人满为患”，一开始计划住28号楼的青岛老人无奈被临时“赶”进了27号楼体验和居住。

　　C 养生公寓多地设点

　　每天行走在岛城人流拥挤路段或商业区，你可能会发现仍有人拿着乳山福星老年公寓的宣传画册，穿行在人流间或者到你面前对公寓进行游说推销。而这些宣传者的指挥中枢就设在香港中路的一座居民楼内。

　　除了青岛目前在香港中路上设立的这个办公地点外，在福星老年公寓相关网站上，记者发现该老年公寓还在烟台市芝罘区胜利路某大厦设立了接待处。

　　老年公寓除了在省内的青岛、烟台等地设有办事处或临时办公点之外，记者在公寓方向记者提供的一份该老年公寓全国联盟点上注意到：云南老年之家长青公寓、西安南康老年之家等多家老年公寓已成为福星老年公寓的联盟点。

　　尽管记者无从了解，青岛这个据点到底有多少人在推销福星老年公寓，单就从7月18日前往乳山的两辆大巴车上的服务人员看，青岛的推销人员至少在20人以上。

　　而在这之前，记者还从相关途径获悉，福星老年公寓的烟台接待处还在大量招聘工作人员。

　　乳山、青岛、烟台、长沙，这家老年养生公寓在各地设点，拉拢老人前来高额买养生卡 ，这背后实际上已经撒开了一张无形的类似传销的大网。